卫绫月此时的心情非常复杂。

不过她忽然想到，自己应该完全相信神代榉玉命的话吗？他忽然冒出来自称神明，谁知道是不是邪灵？

“奶奶费了那么大的功夫镇压你，只因为你是异族的神明吗？”她试探地问。

『我想，最主要的原因，是尤玛．卫绫和历代祭司同样，在秘密进行一件极为可怕、不能被别人发现的事。』

“是什么事？”卫绫月惊愕地追问。

『详细情形，不得而知。我只知道，在棂星门峰的山体深处，蛰伏着一个强大的恶灵。为了供养恶灵，历代祭司以数量甚多的活人献祭。尤玛．卫绫心知我会有所察觉，进而出手干扰，于是先下手为强，将我封印。』

“不可能！”她记得奶奶说过，灵首村过去确实存在以活人作为牲礼、献祭于神的习俗，每年牺牲的人数在三人以上，但自从她接任祭司之后，就停止这项残忍的陋习了。

“奶奶不可能拿活人去献祭！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！”

对于卫绫月的激动反驳，神代榉玉命显得有些无奈。

『即使你这样说，然而，在尤玛．卫绫担任祭司的这一百年间，棂星门峰下的恶灵之力仍日渐扩张强化，这确实是人牲献祭造成的结果。』

“可是……如果她拿活人去献祭，怎么可能不被其他村民发现？”她说什么都不相信。“再说，奶奶有什么理由，非得要这样做不可呢？”

奶奶虽然待人一向淡漠，少见情绪变化，但绝对不是这么残忍的人！

『这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一定要阻止山体内部的恶灵……』

话说到一半，忽然敲门声响起，萧世耘开门进来，神代榉玉命的身影立即消失无踪。前者只见屋内白光一闪，转眼即逝，不由得愣了一下。

大概眼花了吧！

“阿月，你肚子饿吗？要不要吃一点东西？”萧世耘左手拿手电筒，右手提着一个保温餐盒，里面装满热腾腾的饭菜，是他刚才煮好的。

卫绫月没有理会，径自趴到床底下，似乎在翻找东西。

“阿月？”

过了一会儿，她从床底拖出一个小木盒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有一本黑色封皮的线装书。

书本外观十分陈腐老旧，封面一个字也没有。

卫绫月翻开第一页，里面的字迹明显是手写，一勾一勒写得相当工整，但却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字体，部分笔画繁复有如树枝交错，有些则像蚯蚓龙蛇一般。

她愣了一下，又翻到其他页数看看，结果整本书没有一个字认得出来。

“这是什么字？”她问凑在旁边一起看的萧世耘。

“好像是甲骨文……还是蝌蚪文之类的，这我也看不懂……太难辨认了。”萧世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。

卫绫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她还以为可以从部落祭司代代传抄的《灵首之书》找到线索，谁知道里面抄录的字体不是一般人看得懂的。

难道这些字是一些不为外人知的暗号秘文，只有正统的卫绫氏族人，才能通晓吗？卫绫氏已经血脉断绝，她能去问谁呢？

......

隔天上午，卫绫月回到自己的小屋。

一夜没睡的她梳洗完毕后，就回房休息了。

萧世耘把那本《灵首之书》摊开在桌面上，请表哥羽田野氏辨识。

羽田野的反应跟萧世耘一模一样，瞪大眼睛翻完整本之后，只能抓了抓头。“呃……这好像……不是龟国的文字啊……我一个字也认不出来……”

“是喔。这个村子以前受过龟国统治，我还以为会不会是古时候的日文呢。”萧世耘说道。

“应该不是，日文没有这么复杂的笔画。你们看这些字体，动不动三、四十画，简直不像写字，像是在画图了。”

“画图？这么说，是象形文字？可是，还是完全看不出来这些笔画是象什么形……”萧世耘盯着泛黄书页上的怪异字体，十分苦恼。

“说到象形文字，我记得教授说过，布农族有自己的文字，称为『木刻画历』，是祭司家族用来记录祭典仪式和礼俗的。会不会就是那个？”坐在一旁悠哉吃着洋芋片的吕明彻突然插嘴说道。

萧世耘立即摇头。“木刻画历我看过，完全不一样，这书上的字体复杂多了。”

“那会不会是小篆？”

“小篆？你懂小篆？你觉得像吗？”萧世耘连忙问道。

“我怎么会知道小篆长怎样！我又不是中文系！只是以前课堂上好像听教授提过这种字体，我随便说说而已。”吕明彻摆摆手。

“你们说的小篆，是刻在墓碑上的那种中文字吗？”羽田野像忽然想起什么，眼睛一亮。

“呃……墓碑？”萧世耘认真地回想了一下，发觉自己对墓碑似乎没什么印象。

“有些比较古老的墓碑好像会刻一些很复杂的字，但是不是小篆，我就不知道了。”小时候常在墓园玩捉迷藏的吕明彻，凭着记忆说道。

“我有一个汉江的朋友，她能认得墓碑上的古字体。我把这本书的内容拍下来传给她，说不定她看得懂。”

“真的吗？那真是太好了！”萧世耘喜出望外，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麻烦的问题。“可是这里没有网络，手机也完全没讯号。”

“没关系，我去下面那个部落跟她联络，顺便采买一些粮食上来。我带来的食物都已经吃完了。不过，这本书到底是什么？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里面的内容？”

“阿月说，这本书的内容对她来说非常重要，是她奶奶留下来的。”

“哦，原来是这样。”羽田野微笑地说，脸上又露出饶富兴味的神情。

......

第二夜守灵的工作，又是由卫绫月一个人负责。其

他村民虽有意帮忙，无奈老人家实在无法熬夜，只得作罢。

日落之后，她拿着手电筒，带着塔塔，走进卫绫尤玛停灵的木屋。

她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，翻开《灵首之书》。

由于屋内没有电，她只能依赖手电筒的照明，仔细研究札记内容。但不管看了几遍，还是完全看不懂那些奇形怪状的字体。

她记得奶奶是不识字的。

小时候，她曾经拿着爸妈遗留下来的书籍去请教奶奶，奶奶对她摇摇头，比手画脚地表示自己不认识中文字。

不认识中文字，甚至连中文都不会讲的奶奶，真的看得懂这本《灵首之书》吗？

或者她只是依样画葫芦，把前代祭司传承的文字照抄下来，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内容在写些什么呢？

过了一会儿，她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，把书本放回木桌上。

此时趴在角落睡觉的塔塔身上光芒乍现，缓缓浮出一道白色人形。

见到频繁现身的神代榉玉命，卫绫月并不厌恶，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熟稔之感，可能是因为他长久以来依附在塔塔身上的缘故吧？

她几乎分不清楚陪伴自己长大的，究竟是爸爸买给她的狼犬塔塔，还是神代榉玉命当年自神社脱逸而出的那缕分灵。

“你来得正好，这上面的文字，你看得懂吗？”

对方摇头以对。

“唉！竟然连神明大人都无法解读。”虽然原本就没抱多大的期待，她仍不免有些失望。

如果连神明都看不懂，那还有谁可以告诉她，这些破字到底在记录些什么？

神代榉玉命莞尔一笑，温和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惨淡。

『被镇压在树灵结界之内，受到尤玛．卫绫百年不断的诅咒，我的灵力已经消磨殆尽……现在的我，甚至只能凭依在生物体内，才能苟延残喘、免于消散。』